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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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3 9:25:54　　　　点击量：12427

项目类别：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
负责人：徐献军

工作单位：同济大学

批准号：17BZX084

一、研究背景与目的

  该研究一个目的是在现象学的意义上来解释人在世界中的存在（即人的此在）。另一个目的涉及到人在世界中存在的特殊方式，即精神病理的方式。这两个问题分别属于专业与方法截然不同的科学研究领域。第一个问题处于现象学哲学的框架中，第二个问题属于精神病理学。本项目将在不同形式的现象学精神病理学（即以不同的现象学精神病理学家为线索）中来考察现象学对于精神病理学的澄明，以及精神病理学对于现象学的澄明。

  从哲学源流上来看，现象学精神病理学就是世界现象学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也是今天的现象学研究的前沿主题。美国现象学家斯皮格尔伯格曾在《现象学运动》的第一版序言中，不无遗憾的写道：这本书完全没有提到雅斯贝尔斯、宾斯旺格、斯特劳斯和闵可夫斯基等现象学精神病理学家，因此它对现象学运动的描述遗漏了很重要的部分。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他又写作了《心理学与精神病学中的现象学》。这本书是当代现象学研究中的一个里程碑，充分揭示现象学与精神病理学、心理学和精神病学的紧密联系，以及当代哲学对于具体科学仍然有强大的影响力。事实上，斯皮格尔伯格把现象学与精神病理学相互联系的做法，绝非空穴来风，而是可以追溯到现象学的创造人胡塞尔。在20世纪初的时候，胡塞尔提出现象学的宗旨是要为科学提供坚实的基础，因此他特别鼓励来自其他领域的学者，能够将现象学运用到他们具体的科学领域中去。

  德国海德堡大学的精神科医生雅斯贝尔斯，对胡塞尔的召唤做出了热情的回应。他在阅读了胡塞尔的《逻辑研究》后，敏感地意识了到胡塞尔所倡导的现象学方法对于描述精神疾病经验的作用：在1912年左右，雅斯贝尔斯把他的两篇早期论文(《对错觉的分析》和《精神病理学中的现象学进路》)寄给了胡塞尔。胡塞尔看后，觉得雅斯贝尔斯的现象学精神病理学正是他所期待的工作。后来雅斯贝尔斯回忆了他与胡塞尔的第一次会面：“胡塞尔得知我在哥廷根，便邀请我去访问他。我受到了友好的接待，他称赞我，把我当作自己的学生看待，这使我很惊讶。”胡塞尔甚至认为，雅斯贝尔斯在精神病理学中对现象学方法的运用是完美的，因此他希望雅斯贝尔斯继续做下去。

  二、主要内容和观点

  当我们以“现象学”为题来开始我们的研究时，我们首先要说明，我们所理解的“现象学”是什么。这个术语有悠久的历史，并且具有容易让人望文生义的涵义。但我们只考察与精神病理学有紧密关系的现象学部分，因此我们会略去很多纯粹哲学性的现象学。在近代自然科学中，经验主义的“现象学”定义居于主导地位，而经验主义意义上的“现象”就是自然科学的起点。胡塞尔意义上的现象学，起点之一就是对自然态度的批判，而且它既继承了经验主义的实证哲学，又继承了理性主义的先验哲学。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的，胡塞尔意义上的现象学，不是对经验对象的朴素描述，而总是在方法论上指向作为所有显现源头的逻各斯。被雅斯贝尔斯引入精神病理学的，正是胡塞尔意义上的现象学。在胡塞尔以外，在现象学中对精神病理学影响最大的无疑是海德格尔了，而且后者的影响甚至比前者更大。海德格尔对于精神病理学的影响，非常不同于胡塞尔。胡塞尔对精神病理学的影响，主要是通过他的现象学著作，而海德格尔与宾斯旺格、博斯等精神病理学家建立了非常亲密的个人关系——海德格尔甚至想通过他们，去构建一种以实存现象学为基础的精神病理学。海德格尔所要做的就是去探索心理和生命现象的存在论基础。存在论基础就是先于实证研究所收集的经验材料的东西，而海德格尔就是要去阐明这种作为实证研究前提的基础。

胡塞尔是20世纪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而雅斯贝尔斯是20世纪最伟大的精神病理学家之一。胡塞尔创立的现象学属于哲学，而雅斯贝尔斯从事的精神病理学属于科学。也许按照通常的趋势，胡塞尔与雅斯贝尔斯、现象学与精神病理学，不会发生交集。然而，在20世纪初特殊的学科发展背景下，这两个人和学科发生了交汇，并产生了对今天仍然有深远影响的成果——现象学精神病理学。雅斯贝尔斯希望胡塞尔的描述现象学，能够服务于他的理解心理学。因为通过现象学方法，精神病理学家把患者的疾病状态复现为了直观的、事实体验的、主观的心理给予性，而他们可以在此基础上寻找心理的可理解关联。因为人总是通过有意识经验，与生命意义、整体知觉或格式塔层次上的世界进行联系的；这些有意义的与可理解的认知，反过来又会影响到人脑的神经结构与功能。

  雅斯贝尔斯认为，现象学精神病理学的研究对象就是：病理心理的主观经验，而这一部分也是他的《普通精神病理学》的第一部分和基础性部分。这一部分具体包含以下主题：对象意识，空间与时间体验，身体意识，实在意识与妄想观念，情感与情绪状态，渴望、驱力与意志，自我意识，反思现象（上述八个主题属于异常心理的个体现象），以及作为异常心理之整体现象的意识状态（包括：注意与意识萎缩，意识混浊与意识强化，梦与睡眠，入睡、苏醒与催眠，精神病的意识变异）。除此以外，异常心理还有四种整体现象：注意与意识萎缩、睡眠与催眠、精神病的意识变异、幻想体验联系的形式，而这种四种整体现象都是意识状态。胡塞尔现象学是一种意识现象学，而且它考察的是健康人的意识；相比之下，雅斯贝尔斯的现象学精神病理学，也是一种意识现象学，但它考察的是精神疾病患者的意识。二者之间不仅可以相互澄明（人们知道了正常，才能知道什么是异常，反之亦然），而且相互补充（二者共同组成了完整的意识现象学）。

  在雅斯贝尔斯之后，对现象学精神病理学的发展以及现象学与精神病理学相互澄明关系的建立，作出最大贡献的就是瑞士现象学精神病理学家宾斯旺格。雅斯贝尔斯没有与胡塞尔、海德格尔等现象学家们建立特别密切的个人关系，与之相反的是：宾斯旺格与现象学家们建立起了极为紧密的个人关系。宾斯旺格不仅身体力行地将现象学引入到精神病理学中，而且对现象学做出了创造性的发展。他可能是精神病理学家中，最像是一个现象学家的人。另外，由于宾斯旺格始终坚持在精神病理学实践（心理治疗）的第一线，所以他所发展出来的现象学精神病理学（他称之为此在分析）是更有说服力。

  闵可夫斯基非常地不同于纯粹的哲学现象学家（如：胡塞尔和海德格尔），因为他通过精神病学的临床实践，将哲学现象学转化为了应用现象学（applied phenomenology）。他竭力将现象学与精神病理学结合在一起，并指出：精神疾病是人类存在的变异模式，而且精神科医生应当运用现象学直观方法去认识患者的异常经验结构。他和德国的雅斯贝尔斯、瑞士的宾斯旺格一起，奠定了精神病理学中的现象学进路。他的现象学精神病理学，不仅具有临床实践上的重要意义，而且具有现象学哲学理论上的重大意义。他所理解的现象学，以及他对精神分裂症和躁郁症的生命时间现象学分析都表明：在现象学与精神病理学之间存在着相互构造作用——精神病理学可以让现象学避免在通向纯粹哲学的道路上而离人类的实际生活越来越远，而现象学可以为精神病理学的研究指明方向。

  在斯特劳斯这里，现象学与精神病理学之间的相互澄明关系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首先，精神病理学家的背景，使斯特劳斯发展出了精神疾病经验的现象学（尤其是生命感受的现象学）。这种形态的现象学，对于胡塞尔意义上的先验现象学是一种极其重要的补充，并使现象学运动的发展更趋完整。他很少引用现象学的经典文献，而是把临床当中观察到的原初现象作为出发点，但这是符合现象学的“回到实事本身”的精神的。

  博斯的此在分析既是精神分析技术与海德格尔存在论的结合体，也是博斯与海德格尔长期交流与合作的成果。海德格尔想要通过此在分析，让现象学哲学可以帮助那些遭受心理苦难的人；博斯通过此在分析，获得了更坚实的哲学基础以及理解人类实存的方式。此在分析的产生、发展，充分展示了现象学哲学与心理学、精神病学进行合作，以应对人类精神困苦的巨大潜力。人们在此在分析中，看到了精神分析技术历久弥新的基础性地位，但也看到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在哲学上的缺陷。

布兰肯伯格使用现象学方法来建立对于精神分裂症核心经验的理解，将精神分裂症作为一种独特的、在世界中存在的方式，而不只是在神经生理与症状层次上去考察精神分裂症。他有效地建立起了现象学与精神病理学的相互澄明关系，并为当代多元方法论的精神疾病研究与治疗指明了方向。未来，人们可以继续去尝试研究现象学的先验层次与精神病理学的症状层次以及神经科学的生理层次之间的关系。

  在弗兰克尔的意义治疗中，他所应用的现象学，不是直接从胡塞尔、海德格尔或舍勒那里拿过来的。实际上，他发展出了独特的、适用于精神病理学的现象学，即人类实存的现象学分析。在他的现象学中，基本的人类实存现象是：灵性、自由、责任、价值、意义、超越等。现象学分析，使得弗兰克尔超越了医学和心理学，而达到了人的灵性层次。其次，弗兰克尔的精神病理学理论与实践（即意义治疗）是一种临床现象学，而这使得哲学技术意义上的现象学，扩展到了临床领域，从而大大推动了现象学运动的发展。

  三、成果价值与影响

  （一）学术价值

  该项目揭示了现象学在精神病理学和心理治疗领域的潜在应用价值。首先，通过对精神疾病体验现象重要性的强调，现象学是对越来越强的还原主义的有效补救。其次，现象学的方法论是掌握原初经验的重要路径。再次，精神病理学的现象学进路假设：人类实存的脆弱性是精神疾病的根源，而现象学对人类实存（时间性、具身性、主体间性）的三个方面的揭示，是有益于精神病理学的经验研究的。最后，现象学精神病理学的研究，有助于消除对于精神疾病的“污名化”，并促进社会对于精神疾病的理解与接纳。

  （二）应用价值

  该研究通过现象学与精神病理学的相互澄明关系研究。一方面，推进了中国现象学运动由学术世界向生活世界的辐射；另一方面，为中国的精神疾病的研究工作，提供了一个现象学的纲领，为中国的心理咨询师和精神科医生，摆脱笛卡尔式的二元论、大脑还原主义、物理主义的局限性，提供了哲学心理学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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